虛擬、疫情、民俗樂：用Sonia Calico首張創作專輯窺見人類未來

在Go Chic休團，換上新藝名單飛後，Sonia Calico總不停帶給我們驚喜。他組織創作者定期聚會Beatmakers Taipei，主理的唱片廠牌UnderU也發行合集。他的首張EP《Fake Jewelry》受到金音獎提名肯定，更成功登板Boiler Room、SXSW、ADE與Sonar Hong Kong等國際舞台。

Sonia Calico的創作能量是如此豐沛，每年都有品質精良的歌曲推出。以致於連他自己幾乎都忘記，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是他的個人首張創作專輯。

確實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也不像一般人印象中的「電音製作人首張創作專輯」。許多電音製作人提到他們的首張創作專輯實驗性質濃厚，不管是技術上或音樂性上。他們不想在此時就用特定概念框住自己，那是第二張以後才常用的手法。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則從名稱、封面乃至聲響都強烈表達出明確的企圖與野心，嫻熟操作概念讓人訝異於Sonia Calico的成長。

「看到文宣以前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是我的首張創作專輯，」Sonia Calico表示自己一直在寫歌，又出過兩張EP，在Go Chic也出過專輯，所以最初並未用「首張創作大碟」一類的方法思考。「但決定要做專輯以後，因為可以把最近的想法和體驗的美學都放進去，確實讓我非常興奮。」

「以前都是在學習技巧，設法把每一首歌做好，所以每一首歌都在追求技術層面突破。歌做多以後，我發現鑽研技巧並不會為我帶來創作靈感。」Sonia Calico談到創作哲學的改變，以及為何在創作專輯時會決定先有概念。「現在我比較有興趣的方式，是用想像故事或畫面當成開展角度，再創作音樂。」

思考概念是理性，概念要能說出來。創作音樂卻是感性，不可言說的。「所以我發現這很難，」Sonia Calico坦承嘗試並非一帆風順。「有時候你會覺得這樣明明很有感覺，就想要加點什麼，很隨機的。或是你被卡住，然後你看了什麼電影聽了什麼音樂，就可能會把它們放進去。最後真的照概念走的，只有百分之五十。剩下百分之五十比較像我的生活和一路上累積的東西。」

「但這張專輯最後還是概念決定了一切。」事後回想創作過程，Sonia Calico認為比較像是釀酒，最後的結果仍然取決於最初的概念。概念，就像潛意識，影響著創作者的一舉一動。

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交由倫敦廠牌More Time Records發行，這是Sonia Calico私心很愛的廠牌。「它們出的歌曲非常好放，在舞廳一放就會讓人跳得停不下來。」他說道。

More Time Records發行的音樂常帶有豐富的民俗元素，令人印象深刻。「倫敦是一個大熔爐，藝人來自世界各地，他們會帶自己家鄉的音樂過去，所以你可以在那邊聽到西非、牙買加或是巴西的民俗樂。」Sonia Calico解釋這個廠牌的特色，並說到這種不太像House也不太像Techno的音樂目前常被稱為「Global Club」。

至於促成在More Time Records發行專輯的機緣，不但是因為Sonia Calico對該廠牌的熱愛，竟也是因為肺炎疫情。就在疫情全球爆發前夕，他與廠牌主理人之一Ahadadream同在胡志明市演出，而後Ahadadream在中國的演出因武漢疫情爆發被迫取消。透過Sonia Calico牽線，Ahadadream改道台灣演出，雙方因而有一起深度討論創作的機會。

「我們還一起做音樂。」Ahadadream聽了很多Sonia Calico喜歡的民俗樂，一一告訴樂類名稱。此前Sonia Calico並不知道這些音樂名叫什麼，因此感覺深受啟發。

與Ahadadream的互動深遠影響Sonia Calico的創作。由於內容80%是在疫情後完成，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可說是由疫情催生。Ahadadream也因此邀請Sonia Calico將專輯交由More Time Records發行。

從《Fake Jewelry》、《沙漠傳絲》與〈後宮亂鬥〉一路走到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， Sonia Calico的創作關注似乎不斷改變。他表示這是因為創作常反映著他的生活經歷。

「後宮亂鬥與影片Clutter Confines是2018年公投結果促成的。」由於2018同婚公投結果嚴重不如預期，Sonia Calico因此積極的與Queer社群合作，試圖用一己之力為同志朋友送暖。因緣際會下他結識舞蹈團體「Slutty Pomi 波蜜壞女孩」。當時大家都在迷《如懿傳》，雙方便樣共同催生出〈後宮亂鬥〉精彩的音樂與火辣的MV。

從生活取材的創作方式延續到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，Sonia Calico點名〈Mukbang Roller〉就來自他的睡前習慣。「有陣子睡前會看小狗小貓或是ASMR的影片，這首歌就來自吃播（먹방，mok bang）影片的體驗。」Sonia Calico表示網路充滿讓人異常滿足與療癒的影音，因此他取樣了大量「令人滿足的聲音」。「還好我已經戒了，這些影片其實越看越睡不著。」

「又譬如〈Neo Tokyo Funk〉中我用了阿波舞的節奏，這是因為阿波舞每年都會來台灣表演，前陣子朋友找我去看。」Sonia Calico舉出另一首取材自生活經驗的創作。「後來開始做專輯時，想到阿波舞，就再聽聽看，發現他的節奏真的蠻酷的。而且我一直都很喜歡太鼓，所以就用了它的節奏，加上Bass和合成器的聲音。」

專輯文案指出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是對未來世界的虛擬，Sonia Calico想透過這樣的虛擬討論科技進展、資訊爆炸與人類慾望等多重議題。問及為何會關注這些議題，Sonia Calico表示這是受了電子音樂的啟發。

「我發現很多做電音舞曲的人關心未來學，喜歡探討科技和未來，或是科技與人類的本質。甚至認識的很多大師也都有類似方向。」Sonia Calico說自己本來不愛看科幻片，因為覺得科幻片都在講外星人來打我們。但現在他不但愛上看科幻片，也愛上看日本動畫。他還閱讀許多講述人類發展與命運的書籍，譬如哈拉瑞的《人類大歷史》。

「虛擬」作為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的主題，不僅是因為Sonia Calico的各人喜好，更是想為疫情時代的跳舞場景留下註腳。在疫情爆發後，歐美各國封城無法派對，派對單位與舞廳為掙扎求生，只好開始舉辦虛擬派對。Sonia Calico直言這張專輯也向這些虛擬派對致敬。

不僅是專輯的創作目的與概念，「虛擬」也出現在創作過程裡。《Simulation Of An Overloaded World》在電子聲響中加入大量民俗樂器，彷彿是個網路聯合國，Sonia Calico卻表示他個人從未接觸過這些樂器。

「我就是台灣人，根本沒去過非洲。我坐在電腦前聽全世界的音樂，然後把我喜歡的放在一起，試試看能不能Work。所以這張專輯的創作本身就是虛擬的。」

「現在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住，可以成為任何地方的人。網路更是三秒鐘就能把內容送到地球任何地方。所以有時候你不知道誰才是正宗。」Sonia Calico最後談到了Global Club創作的文化議題。「有人看到你來自亞洲，會覺得你寫歌應該要有中國味，要用東方樂器，才政治正確，因為這是屬於你的聲音。但我明明之前是玩搖滾樂的，按這種說法我國樂社的朋友不是很生氣？」

「而且我常覺得相對於中國傳統音樂，我受到西方音樂的影響深很多。」Sonia Calico總結。「在這個時代所有文化都是超融合，怎樣才能算你的聲音？歷史說是就是嗎？」

[攝影師： Ash Lin]